林昭经典（十）：破碎山河破碎家

           破碎山河破碎家

                  （血书抗议家信之十一）

                                林 昭
                  【《血书家信》P31—32】

                           

亲爱的妈妈！……

昨晚当我朗读了写下的血书家信以后，我唱起了那一支古老的西方民歌：“我的家庭真可爱，美丽清洁又安详！……”英文原词我记不得了，反正译得也算不错，朴素而深情，与那悠扬婉丽而又单纯明快的曲调旋律配起来很和谐。每当唱着它，我便会从心底深处笼着一种温柔而亲切的对于家庭的感情！正像歌词中所说的：“可爱的家庭啊，我不能离开你！你的恩情比天长！”但同时也就从心底深处生出一种苍凉的惆怅与哀伤！“茫茫何处话桑麻？破碎山河破碎家！”妈妈！妈妈！我们的家呢？生离死别，死别生离！我们已经家破人亡了啊！

当然在此日之恨深东海的血泪神州，人亡家破的又岂仅我们一家而已！共产党人的极权暴政高压统治使无数个美满的家庭破碎了！即使人口幸存，也都天各一方！等几年也拍不成一张合家欢照片的情形不有的是么？！病危临终还见不到所念的子女只能抱憾而死伤心至于双目不瞑的情形不有的是么？！父母子女天涯海

-32-

角思欲菽水承欢自力养亲而不可得的情形，不更有的是么？！这批混帐魔鬼就是这么苦苦糟害我们善良、本分、热爱家庭生活的中国人!外面如此，里面更不用说得！前几年初来提篮桥我就注意到一种景象：戴孝的人非常多！特别是那些坐牢时期已较长久的，几乎谁都遭到了亲人死亡的伤心事！死人本无足怪，问题是一门之隔连最后诀别都不可能就像我跟爹爹似地！那么当然就不能不在亲人死亡本身所致的刺激之外更增加了内在仇恨的怆痛！曾经听得一位上了年纪的囚人叹息道是有朝一日她只想走在白头相依的老伴坟前添一把土，也算向死者表了表自己终天衔恨的这片心！还有一位则更惨了！由于丈夫也是所谓的同案而且同被监禁在此地，她听到了丈夫的死讯以后不敢痛哭，只是每夜睡下了躺在被窝里蒙着头暗暗流泪！沥血写道这里特别是想着爹爹殉难的七周年忌辰就快临到，一阵炽烈的痛楚使我的心都为之抽搐！妈妈！……

爹爹是为我才决心下此绝着的！关于这一点如今是越来越清楚了！妈妈！爹爹在那样艰难的清贫之中还坚持生活，你说这是为了什么？！可是，不迟不早，正在我被捕整整一个月以后爹爹毅然殉难！你说这又是为了什么？！我想爹爹先见之明抑且洞察这批共产魔鬼的本质，爹爹就是恐怕发生如像我以后所碰到了的这许多事情呢！那么妈妈你记得么？你也告诉过我：爹爹从我小时

-33-

课读中览察就评我为性情中人！爹爹给我的无声的遗命是：父仇不共戴天！

我当然要牢牢谨记着这条无声的遗命！这是爹爹以鲜血为我*留（* 此处一字不清，根据残留笔画推测）下的呢！然而我们的家庭从此也就终古长恨缺月难圆了！妈妈！亲爱的妈妈，愿你保重自己！

              你的昭儿

                      主历一九六七年十一月二日

       

        

               附：即事抗议之十五*

                  （*复印件上有涂改过的痕迹）

   

坚决抗议虐待！要求接见家属！

作事情你们全得忖忖“到底”！欺负逼迫林昭不要紧哪！尽管有本事把我在这里埋了一辈子！一辈子别让接见家里人！一辈子埋着也只亲了水门汀！你们对于林昭的诸般邪恶企图总之不能得逞！叫你们杀人白落两手血！

抗议！抗议！坚决抗议你们对于林昭个人的种种恶劣虐待无耻逼迫！坚决抗议你们的迫害暴行！

                    林昭

                        主历一九六七年十一月二日

            ——对于上海市监狱的即事抗议 (26-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