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2月4日星期四

王建勋:南国胡杨——悼曹思源

      
          王建勋:南国胡杨——悼曹思源
曹思源
   在一阵紧似一阵的秋风中,又一个高贵的灵魂随风而逝——曹思源先生在201411286:25,病逝于北京301医院,享年68岁。老曹虽御风而去,但他身后的精神遗留,如同他健硕的身躯,丰沛、充盈。新疆的胡杨林,传说是死后千年不倒,终于倒了,也千年不腐。老曹这个生于南国景德镇的读书人,堪比万里之外的胡杨,尤其是在当下的士林中,他的不拘一格、特立独行的人生轨迹,更显兀立。
1986年,老曹在总理衙门当差时,位卑未敢忘忧国,前瞻性地从《企业破产法》入手,开启了他波澜壮阔的学者生涯。今天的后生对"曹破产"这个名头响亮了几十年颇为钦羡,殊不知当初他首倡时可是计划经济当道,主流意识形态和那些濒临破产企业的职工,怎容你破他的产!极左的官场惯性思维迎合着底层的懒惰思想,视老曹的超前理论如洪水猛兽,必欲寝其皮,食其肉。
老曹真正意义上的独立思考与社会实践,是1988年他从红墙里纵身下海创立的"四通社会发展研究所"。所谓思想的独立,基础是人财物的自主。万润南开通,大开方便之门。世人都说越过龙门的鱼将如何如何,可越墙而出的曹思源却没见他化龙或成虎,仍是书生一介,厚如瓶底的远视镜片后面,依然目光如炬,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几乎与他同龄的花花世界,只见它纷纷攘攘,日新月异,你方唱罢我登场。所谓"四通"者,老曹希望在它的四个学术领地——政治、经济、法律和文化——都有所建树,研究通透,力求通达。巧合的是,当年蜗居在北京万寿寺左近的这个小小研究所,连他这个所长在内,只有四人。四通四通,结局只有一通——开张仅8个月后,老曹就和他的3个下属直通到但丁的那首著名长诗里去了。"二四六八,咫尺天涯……",老曹用浅显的白话诗,写实记录了那段苦难日子。在老君炉里修炼了11个月又6天后,他在重见天日的第二天,就再整锣鼓,挂牌"思源社会科学研究中心",又开始了他服务社会的弗弗西斯之旅。坚忍不拔、锲而不舍、忍辱负重,是老曹的又一重生命底色。
学人老曹,语多惊世骇俗,每每面世之初,引来一片哗然,但事后多少年,甚至只有几个月,社会的发展即验证了他的预言。比如他于19999月在"99《财富》全球论坛·上海》"会议上发表的"银行改革的关键在于多元化"演讲,疾呼要打破银行为全民所有制的垄断,尽早组建民营银行,现已成为现实。又如他在那段时间的前后,先后率先提出的人大旁听制和法院垂直管理,现在也都部分实现了。老曹的社会发展预言家的本事,是建立在他研读的广博、思想的深邃和逻辑的严密基础上的;对新生事物的高度敏感,对社会发展进程的大体把握,是他内心的社会责任感和道义担当的具象外化。老曹的另外若干关于社会发展进程的设想,比如对私有化的正名,比如对政党活动经费的来源,现在还看不出端倪,我们拭目以待。
老曹人胖,怕热,爱吃肉,但这都是去年415日他在301医院做胃癌手术前的事了。那时的他笑口常开,像个大肚弥勒佛,豁达、率真,不大在乎旁人对他的指手画脚,说三道四。与此相连,老曹的政治理念中也蕴含着不少包容、大度的成分。与一些思想激烈的社会变革分子不同,老曹主张改革的途径应该在法制的轨道上运行,崇尚甘地之道,呼吁在社会准备好了之后再渐变,不赞成"毕其功于一役",鄙薄街头政治,推赞议会民主。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在他2002年出版的《雾里乾坤》一书的第二部分中看到较为系统的阐述。古往今来的无数事实明证,读书人只有在平稳、平和、平顺,当然最好还衣食无忧的殷实况境中,才能潜心向学,硕果叠出;才能欣喜地看到太阳每天都是新的。但是这种一相情愿,殊难得遇,遇不到怎么办?老曹在幽居京北那个神仙洞府的时候,度曲、填词、打太极拳,这种超然境界一般人难以比肩。在老曹的30本著作中,有3本《以诗会友》,其中的《之一》,有几首那时的苔痕,不似李锐的《龙胆紫集》,全都是磨难记录。
在老曹的全部学问中,宪政研究占了很大比重。从1998出版的《中国政改先声》,到2013年出版的《亚洲宪政启示录》,中间杂以《中国政改方略》、《世界宪政潮流》、《各国宪法比较》、《公民宪法常识》、《七国宪政史》,与宪政相关联的这7部煌煌巨著,老曹倾注了大量心血,拳拳赤子心,殷殷镜可鑑。老曹在去世前,正与夫人合作撰写《中国宪法修改大纲》,已是第11稿了,无奈天不假年,书未竟而人已殁。
老曹晚近几年,还对中国共产党党内的改革予以关注,写了几篇论文。"干卿何事?",劳而无功。
老曹生前的最后两年,在加拿大皈依了基督教。他的离去,是被天父召回了吗?愿他的在天之灵与主同在。
     

2014年12月3日星期三

曹思源灵前的邂逅与断想 ——人权中国的顶礼和传承

曹思源灵前的邂逅与断想:人权中国的顶礼与传承(朱毅)
 

        曹思源灵前的邂逅与断想 
                  ——人权中国的顶礼和传承
                 
       122上午九时。
      挽祭如雪如林如海的八宝山东礼堂。

      雪波菊浪簇拥着的曹思源遗像前,默哀,致悼词,阴霾冬日里的慰灵唱诗与祈祷.......

      然后,每六人一排次第深深三鞠躬,人们鱼贯巡绕着白绫红十字幡覆盖的灵柩,最后瞻仰与告别曹思源先生——如此栩栩如生却永远沉寂的曹思源先生啊!——慰藉与一一握别曹先生的妻子女儿与亲人们......

     "冬天已经来临,春天还会远吗?"——尽管小毕结束主持人讲话时又深情又铿锵的如此一问,久久在人们心头回响,尽管手捧圣经的牧师最后的天国祈愿抚慰着每一个吊唁者的心灵,当曹嫂陈彬彬与李慎之女儿抱头痛哭,当如是者再三、再四…….人们无不动容,不忍相视;鱼贯着的队列迟滞了;整个告别大厅一片沉重的静谧!——多么悲伤沉痛压抑的时刻!

       直到所有人都告别完了,我才从我始终肃立的厅西头——主持人小毕站立在厅东头——径直走到曹嫂陈彬彬面前,拥抱着的一瞬,只对她说了一句:

     "我是老曹老同学的同班同组同学啊!"
   曹嫂诧异着又似乎有点明白:我肃立始终,原来是为曹思源老同学、为一方故土的最后送别与见证
曹思源遗容
                            
                     

 
   我与曹思源先生本并不熟:他在首都法律——精神界叱咤风云时,平反后的我仍然在赣南山区小镇任教。辗转来京后的唯一一次相见,是北京医院告别三宽部长朱厚泽那个正午,为感恩与答谢姚监复先生告别现场殷殷引见,我索性请老鬼丽娜夫妇在附近一家酒楼安排了两桌,让难得一见的同仁们叙谈叙谈,我也想趁机催催陈子明先生一篇关于林希翎的追思文稿——这是林希翎北京追思会上他和高瑜一同承诺却欠下我的一笔文债。不料陈子明先生笑眯眯打过招呼,就迈着八字步,折到于浩成们的另一厅去了。我便与戴晴大姐坐在了一起。而我们对面,就是一位头大脸慈、戴着眼镜、有着钱理群先生那样一脸佛相的先生,经介绍才大吃一惊:居然就是四通万润南的臂膀——游说三分之一人大常委弹劾李鹏戒严令、几欲改写历史的大名鼎鼎曹思源先生!不过,他的经济法贡献与"曹破产"绰号,他作为"曹宪政"九天揽月的锲而不舍,直到那天我依然所知寥寥。那天他左边坐着李慎之的女儿,右边是他的女秘书。聚餐后,唯有曹思源先生十分殷勤谦恭地亲自递过来名片,并特地让女秘书把那天同桌的每一位的姓名与联系方式都记录了下来。六四三黑手之一的如此卑谦严谨之中,自蕴一种人格魅力,所以林昭八十冥诞,我曾想过也请先生为之献辞,却一时难寻那张名片了。此外,各有精神注重我们难有交集。直到先生生平因仙逝而广为流传,才又一度大吃一惊:啊!先生竟与我同年,同生长在江西,同在南昌读大学,并在同一年毕业!........

为帮萍嫂操持甘粹先生葬礼,我不但无法送陈子明先生最后一程,连今天之曹思源先生的葬礼,昨日也被国安明令禁行,我本也表示过妥协的........不料,昨夜一个神秘的南方电话:"曹思源先生可是地灵人杰的江西当代首屈一指的精神人物啊!明天你........" 听得我芒刺在背, 惴惴不安.......

        一早醒来更是忐忑,尤其担心昨夜就被上岗了,就赶着为曹先生写了一副挽联,并第一时间推特给胡佳兄弟:

劫海悲心恰明月,三世共仰;

        私产公义哭枭雄,九阙招魂!

     一发现并未上岗,我便直驱九号线转一号线。到得八宝山不过七点四十分,弔客其时并不多,东礼堂的黑纱横幅格外触目锥心:"思源我们爱您"。推开门,左首第一幡更令我大吃一惊,天哪!这不就是我大学同班同组的黄河浪——黄富民同学作为曹思源"老同学"的祭幡吗!前厅的祭幡,正厅祭挽的精选与荟萃罢了,我的老同学的祭幡居然置于前厅左首,可见黄河浪同学对于曹思源不仅是更老的同学,而且必定是更其亲密、更其肝胆的精神挚友!

    黄河浪,文革破四旧前本名"黄富民",来自瓷都景德镇,毕业后也分配归故里。我们那一届中文系是一个大班,同学七八十位之多,可当李九莲争鸣如火如荼、凶险危厄之际,大学同学之中就唯有黄河浪以景市大专红司常委身份,从遥远景德镇特地赶赴赣州,名曰"考察",实为悲悯、关注李九莲,支持辩护士,危难中给老同学以精神陪伴.......而那以后,因我冤狱辗转、八方漂泊,我与黄河浪同学再无缘相见......

     踏破铁鞋无觅处!精神中国如此之大,却又如此之小:曹思源先生魂归天国之际,他的老同学显赫地位的祭幡中,我与我思念不已的一位 "老同学"——黄河浪"邂逅"了!
                     
曹思源追悼会现场:朋友、唱诗班、牧师、警车

 
     "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真的很难一一展开此情此境赋予久久盘桓在我心头的此语的繁复意蕴,总之,在吊唁簿上录下我一早拟定的挽联,并代签上"胡佳"的名字,又郑重拍摄下丽娜把鲍彤、高瑜与他们夫妇联名献祭的鲜花,置于曹思源灵床正前之后,我便暗自决心:

     在曹思源先生的最后一程,我要代有幸"邂逅"却不能亲临的老同学,为他最挚爱的老同学全程守灵;更要为一方灵秀的故土,为它最杰出的精英骄傲地见证!

     江西,至少自王勃《滕王阁赋》"物华天宝、地灵人杰"的千古咏叹始,唐宋八大家超半随之脍炙人口,乃至中国之驰名世界,"国号"也只以瓷都精绝的"物宝"代称。尤其近现代迭起的枭雄——不断有史料表明——孙中山、毛泽东、邓小平、江泽民家世血脉都与江西相关。另一方面,不仅反极权的标杆人物林昭的父籍就是庐陵,不仅思想的、以生命的代价曝露出文革嗜血与高层龌龊的李九莲、陈耀庭、谢聚璋,都是在江西的"红土地"上喋血的,就是当代震撼华夏的人权浩歌之中,曹思源之八九弹劾,也并非江西人物的绝响:也是庐陵籍的刘晓原律师——不正为伊力哈木、铁流等案忙得昏天黑地吗?不正是此时此刻,江西籍的张雪忠律师在为新公民运动案获刑迄今最长的江西女杰刘萍祝福生日吗?——犹记当代人权第一巾帼林希翎的北京追思会上,我正是怀着一种故土自豪感,请刘晓原代表律师界追思发言的。而此时此刻,我肃立在离曹嫂陈彬彬咫尺之遥的吊唁大厅西头,莫大的崇敬与悲痛之中,不仅夹杂着一种深深的故土自豪感,更为人权中国之庄严际会、崇高顶礼与后继有人深深庆幸!

——化悲痛为继承,这是即将魂归天国的曹思源先生最渴盼的悼念!

      也许又在八宝山相逢的老鬼、丽娜、唐吉田、任众、袁陵、钱行行、黄河、李和平们也许至今不解:为什么在吊唁全过程,我执拗地与主持人小毕东西相对,肃立始终? 更未必洞悉我灵前的遥思缅想中,我作为人权同道的悲哀和痛苦,与作为故土儿女的惊羡与骄傲,是同在并存的——人们多半会以为我是在为我亲自操持的甘粹葬礼之寂寞冷落,寻找弥补与平衡吧?当然不能完全排除这种成分,但那确实只是我精神驱动力中最微不足道的。倒是主祭的女司仪,显然一直注目、试图理解、更终于谅解了我始终居于东前一隅的怪诞,以致我明明已经与曹嫂及曹先生亲人们一一握别之后,她仍然刻意安排,让我最后独自一人向曹先生遗体三鞠躬——就如甘粹葬礼上,殡仪特为因瘸腿而迟到的李家騤重新开棺,任其最后瞻仰与告别……

                                       

     素昧平生的陈彬彬大嫂,万恳您节哀!盼您与黄河浪同学都能读到我这灵前的断想,不仅为失联老同学"灵前的邂逅",也不仅为一释您拥抱对视之际的愕然。

     是的,犹如《铁玫瑰园的中国纪念》及其钱理群序言:《永不掉头》,往往华夏精英不幸的最后一程,也正是精神中国崇高顶礼与价值传承举世瞩目的宣示平台。 感谢曹先生一家及其精神挚友们,感谢你们在空前的悲痛压抑中,为这如雪如林如海的一瞬所作的一切!告别现场多少人与我一样,虔敬地、几乎一无遗漏地摄下了前厅正厅所有的祭联挽幡。它们凝定不仅是巨大的哀思和悲痛,更是宪政中国的艰难开拓、不懈进程、历史性建树的人权高度与精神传承。历史低谷中,理想主义的求索往往显得浪漫,但时间,必会证实毕生前驱思想着、践履着、担当着的曹思源先生的真正价值。曹先生炼石补天的悲悯与荣光,当同属于基督公义、民族觉醒,也属于一方水土——属于哺育、支撑、继承曹思源先生事业的故土和所有亲朋师友同学同道们!


              2014/12/2-3  于北京  



最钟爱的外孙女最后的告别
                           

中共拒絕學生退場建議,刻意導致六四鎮壓

             中共拒絕學生退場建議,刻意導致六四鎮壓
                                                             曹思源口述回憶

  這是剛剛由「六四檔案口述實錄」首次公佈於眾的曹思源先生的回憶,提供了一個切實的第一手證據,證明八九學運絕食後,廣場學生絕不是不給 中共台階下,而鄧小平、李鵬決計屠殺學生和市民,乃是刻意為之。

背景情況:
  五月十三日中午 北京學生開始絕食,很快達到三千多人規模,北京百萬人上街支持學生;
  五月十七日下午 曹思源等學者應統戰部長請求,與在場學生代表簽訂降低條件的四點協議(詳下);
  五月十七日晚間 鄧小平家召開中共政治局常委會議,拒絕上述協議,決定戒嚴大開殺戒;
  五月十八日上午 李鵬會見學生代表,電視轉播部分內容,強調北京無政府狀態,暗示要鎮壓;
  五月十九日晚間 李鵬宣佈次日戒嚴。

  以下是2013年2月9日曹思源先生在舊金山接受「六四檔案口述實錄」採訪,談五一三絕食後令他印象深的事情:





封從德:謝謝曹思源曹先生,接受 「六四檔案口述實錄」的採訪。
曹思源:印像比較深的是,五月十 三日絕食以後,五月十七號,中共中央統戰部給我打電話,當時的統戰部長是閻明復,統戰部的同志給我打電話,要我呢,馬上趕到統戰部,一分鐘都 不要耽誤。說的很緊迫,那我當然就去了。到了統戰部呢,閻明復跟我們談,我說我們呢,主要是一些北京的知識界的,比較著名人物,我想得起來 的,有我啦、周舵啦,還有一些人,我現在想不起來。閻明復說,政府現在需要跟學生對話,緩和局勢。但是呢,學生方面不聽政府的,而你們這些人 都是學者,你們跟學生的關係比較密切,你們有時候到學校講課。比如我當時到北大、人大、清華,都講演。他們邀請我參加講演,我講得又是政治改 革。那麼,我們說得上話。他們希望我們這些學者,跟學生說得上話的人,參與做學生的工作,來緩和局勢。我感到這個要求對我來說不勉強。我不參 與學生遊行,並不是我不關心這個運動,我內心心急如焚,我不想這個運動持續太長的時間,以至於產生不可控制的這種結局。因此我願意參與使局勢 緩和的行動。所以我趕到了統戰部,閻明復對我們提出了一項要求,你們能不能做做學生的工作,就是說,讓學生停止絕食,撤出天安門廣場?
  我說,可以。於是呢,由我執筆,起草一封公開信,就是建議學生停止絕食,撤出天安門廣場。而學生代表呢,我記得……好幾個 學生代表,但是現在印象不深了。我家裡面都有名單,在上面。學生代表提出來呢,官方不能秋後算賬、不能說我們是反動學生。官方老是以黨中央的 名義來表態,而黨中央的表態,需要經過中央機構的會議表決才能通過。這樣一表決通過就有難度,就延長了時間。而那邊是已經在靜坐,在絕食。時 間延長可能導致事情發生巨變,比如,餓死人了,馬上就要產生巨變。所以呢,這種表決之後得出結論的一種工作方式,在處理絕食問題,顯然不靈。 於是我們建議呢,黨中央應該委託一名負責同志,全權處理學生運動的問題。處理的成功還是失敗,事後可以評價,追究這個中央領導人的功過。因 此,根據這些基本討論的想法,我記得一共寫了四條:
  第一條:建議中共中央委託一名政治局常委,代表中央全權處理學生問題。我當時提了趙紫陽,有人反對,「趙紫陽不是好東 西」,不要寫趙紫陽。於是就沒寫趙紫陽。就是由中央委託一名政治局常委,來全權處理學運問題;
  第二呢,就是,就是承認學生運動是愛國民主運動;
  第三呢,就是,中央保證不對學生不秋後算賬;
  第四呢,學生停止絕食、立即撤出天安門廣場。
  我要的是最後這條,我希望這個事情緩和,不出人命,不會產生爆炸性結果。我寫了這四條,是我親筆起草的。然後呢,我們這些 學者,大概是10個人不到,8個人還是9個人我不記得了,都簽名了。簽名以後呢,我們就給閻明復看。閻明復看了我們這個起草的公開信,覺得很 好。因為我們都想緩和矛盾嘛。誰說我們這些知識分子「唯恐天下不亂」啊?我們想緩和矛盾。
  閻明復也很贊成,但是他說呢,要讓學生代表也簽名。你光學者代表要停止絕食,學生代表不認賬,就停止不了絕食嘛。要讓學生 代表也簽名。(當時)閻明復在那個房間,我們跟學生代表在這個房間。我們寫好了,到另一個房間給閻明復,閻明復就提出他的見解,那學生也簽 名,然後我們再到這邊來,再跟學生講。這個學生代表,開始呢,一個人看,然後簽名。簽名,他就要看嘛。好多人簽上名,第二個人過來,又從頭到 尾看一遍,然後簽上名。過程太慢了!我說不要一個一個看了,乾脆我來唸一遍,你們同意再都簽名。結果我念了,學生代表每個人都簽了名。就是我 記憶當中啊,沒有人沒簽名。

封從德:地點是在……?
曹思源:統戰部,兩個辦公室。學 生在這個辦公室,閻明復在那個辦公室,兩個辦公室之間進行。簽好以後呢,就要送黨中央,要黨中央認可了,立即就到天安門廣場去,就去執行了, 就撤啊。這不很好的一件事嘛。
  那個,中央統戰部在府右街的西邊,跨過府右街,東邊就是中南海。所以我們把東西交給閻明復了,那麼閻明復就到中南海去了, 然後我們就等在那裡。我們都中午前後到統戰部的,一直待到晚上兩點到三點之間。最後,閻明復打電話過來了,說:「請大家回去休息。」沒戲了! 「中央不同意!」不接受我們學者和學生共同達成的協議。
  在此之前,據我所知,也有一些大學校長,12個大學的校長啊,還是多少個大學的教授啊,提的建議,建議學生停止絕食,撤出 天安門廣場。這都是慘案發生之前的一種努力啊,避免這個慘案發生。當時他們有個特點,就是單方面的建議,大學校長的建議,學生說跟我沒關係 啊,對不對?教授的建議,還有全國總工會,好像也有個建議。都是他們建議的,學生沒有表態。而我們是當時唯一的一份建議,是雙方都簽字的,提 議者和學生代表都簽字的。
  這個公開信,如果黨中央接受,那麼馬上就會實現,停止絕食,撤出天安門廣場。我說這個,重要的意義就在於:並不是學生把黨 中央逼到了絕路,不得不開槍——大家一點都不讓步,只好開槍了。
  我以對歷史負責的態度(證明),我親身經歷了:是給黨中央台階,學生停止絕食,天安門廣場就不會流血,以這樣一個方案報給 黨中央。只是黨中央不接受。閻明復打電話來,「請同志們回去休息」,我們就一個個回家了。這是一個重要的過程。

封從德:這是一個我第一次聽到的事情,非常重要 的事情。
曹思源:我還要告訴你啊,這個不 是憑我口頭說的。我為什麼說我們頭腦很冷靜呢,就是我當時想到的,光是我們這個做工作,學者代表跟學生做工作,這是私下做工作啊,我們要公諸 於歷史,所以五月十七日晚上做的工作,我們就把這個協議,雙方簽字的協議,送到了《科技日報》,發表。所以,五月十八號的《科技日報》就發表 了。……五月十七號,統戰部找我們談,工作一直做到晚上,都寫好了。寫好了,等待黨中央表態。等待期間,我們就給他公開發表,讓全國人民都知 道。就給了《科技日報》。所以這個有案可查,你們可以查一查中國的《科技日報》,五月十八號登出來,頭版。這是六四或可避免的一個鐵證!

封從德:那個,五月十八號的《科技日報》沒有 講,後來閻明復說當局不同意的事情?
曹思源:沒有說。它只是把我們那 個文本(登出來),過程它沒有登出來。

封從德:那有沒有提到,學生簽名的名字呢?
曹思源:有啊!學生的簽名也登在 報紙上……

封從德:而且你自己家裡還有一個文本?
曹思源:我還有,我原始資料都保 存了。……這就是說,有人製造謊言,說是「學生把黨中央逼到絕路上去了,學生毫不退讓,激化矛盾,中央不得不開槍」。我覺得,這個中間有一 個,我們赤子之心,我們學者,和學生一道,要緩和矛盾,給了黨中央一個台階下,但是沒有被採納。

「六四檔案口述實錄」封從德供稿,民陣網站編輯根據錄音整理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