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妈妈，你死了吗？
（血书抗议家信之二十一）
林 昭
林 昭
【血书家信P60-63】
亲爱的妈妈，你死了吗？！
来日看到这么突如其来的不成文理的一句时恐怕谁都不免为之诧怪：这是什么话呀？可是妈妈，非常抱歉，这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却有引起它的因由：昨天夜里我和这里的特务看守又干了几句嘴仗，特务婆子骂你极右分子，说你死了，“你母亲死了你倒没这么伤心！”那时我正为悼念柯公而唱着丧事礼拜里的赞美圣诗“再相会歌”呢，我乃没好气地说道：“我*母亲是公死了！”（*待确认）“**！”（*两字不清）
亲爱的妈妈，你死了吗？！
今天早上起来我嚷了他们几句，我说：我家里不管那个死掉都是你们害死的！就像我在里面不管怎么死都是你们害死的一样！杀光你们抵命！……说真的，幸而到了现在我于他们的话是好歹不信！比较起来，倒还是相信他们的歹话更甚于相信他们的好话，可是奇怪，到了现在连这样一句话都触不起我的心境！昨夜我躺在那里细细地想着：九月间送来东西来那卡上还是你的亲笔，尽管没具日期，一般地推想这可能是他们之无聊的诅咒；虽然，你的身体实在太坏了！说起来都是慢性病，我这病除了大吐血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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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死起来未必突然，而你的心脏病高血压却有随时变化的可能！特别是生活在今天那风云不测的事故才来得叫多！在不曾确实了解情况以前我就贸然断言你一定好着，这句话可是挺难说的！
然而即使已经想到了这样地步我都不曾动着无谓的感情！去年为了不见你来信跟他们寻闹我曾说过一句道：你们害死了我的娘那我也不要活了！一年之后的今日自己再想想，那真是句傻话！假如你死了我就不要活么？！不！决不！亲爱的妈妈！假如你死了我更得咬咬牙关活下去为你报仇！就像白毛女喜儿那悲愤的歌辞中所说的：海水干了也要活！石头烂了也要活！苦难的日子总能熬出头！太阳底下报冤仇！而在今天，即使他们要拿你杀给我看，我也没有办法啊！
你会恼我这话说得太寡情了吗？但是亲爱的妈妈，你是有着丰富政治经验的，当然会得理解人到了某种情况下竟然毫无退步余地！连自己的命都在所不惜，连累亲人更加无法考虑了！写到这里我不禁想起楚汉相争中那段项羽欲煮太公的故事：项羽缚着太公欲烹，太公向儿子呼救而刘邦却只是回答项羽道：吾翁即而翁！而欲烹而翁，请分我一杯羹！后人乃评刘邦处事太忍：假如项羽真的烹了太公而分杯羹来又当如何？！那要照我想想可也没得如何，至多到项羽乌江自刎以后拿上他的脑袋设祭！中世纪臭味的政治斗争从来就残酷异常而且野蛮至极！所以鉴湖女侠秋瑾，辛亥革命先驱者陈天华等都曾在他们的遗稿中一唱三叹地羡慕欧美人民的民主生活和文明秩序！当然我并不以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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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刘邦为学习对象！首先我不在和谁们争天下争江山！我所争者只是我们作为一个独立的自由人所受自天赋的基本人权！在这样一场惨烈的战斗中我义无反顾！更加无法考虑自己或亲人的安危！
当然他们说跟我说什么话都是有用意的！那么我也想过了：大约因为我那天朗声发挥提到未攻入苏州以前所派你的用场等等揭了他们的底，故而要拿个什么极右不极右出来唬人以表示他们对你也是否定的！当然了，不是你这造反的女儿口角锋芒又要说一句叫你们老辈人听着戳耳朵的话：你们这些所谓的民主人士从那什么卢郁文起有几个是够得上不被共产党所否定的？！连李济深还只落了句晚节可风哩！这倒不用我去多作考虑，我考虑的只是：像目前这样天天拿着你写血书抗议家信做抒情文章题目会不会招致他们对你和弟弟妹妹的迫害？回头还以为我要拿着我的家庭斗他们呢？！我自己不怕他们虐待！我要求正常接见家属这也是完全合理而无可非议！只是说来说去你们总之还都在他们势力范围之中，在他们不义权力之下！而几年来我连累你们之处已经太多了！所以阿弟要责备我是天下最自私的人！那么好罢，他们别轻重不知，拿上我母亲做抒情题目都还算马虎哩！今天我可就在考虑改换题目了！别以为我是在拿上家庭与他们对抗而去找你们的晦气！反正是这么回事，林昭跟他们放火也不是打今儿放起！我可以不把处在他们不义权力之下的家庭或战友当为抒情对象吗！如我所说地球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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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人类又不曾死光！在一所，镣铐之下我就写过血书的长篇呼吁“告人类”，到离开时还不曾写完。不过那有它的系统性和完整性，我想着采用同一主题而另起炉灶，题目则初步拟了个“囚室抒情——我呼吁人类！”也像这些血书家信这么每天来上一段，倒看他们还能找上了谁的晦气！企图威胁我停止斗争总之是办不到的！斗争只会愈来愈坚决！
今晚激情所致若泻长河，写到了封口处都还不曾觉得。这些血书家信是也还写得几天的啦，只不知道你到底身体可好？我的妈妈啊，愿天父保佑你！
你的昭儿
主历一九六七年十一月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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